秘密說出口

同志伴侶衝突暴力諮詢網站

×
×

【專欄文章】自己的房間 by阿球

兩個人交往一定要同居嗎?在我們服務的經驗中,很多人無法容許有個人空間,但如果有一方在這樣的關係下感到不舒服,漸漸地就會產生壓力,阿球這篇文章呈現了另一種交往的樣貌,在一起不一定要同居也很快樂~

 

自己的房間  by阿球

我還記得,讀大學的時候,很迅速的談過了一兩次不算成功的戀愛。然後,就從失敗中汲取經驗,憧憬著未來一幅象徵成功愛情的生活畫面。

畫面中,我會跟我男朋友住在同一個房間裡。偶爾,我會先回到家,在電腦上忙著,或在網路上閒晃。而他可能要深夜才回到家,進到房間裡,走到他的電腦桌前,照樣忙他的事情。我們沒有過多不必要的交談,但會不經意的抬起頭,不經意的看見對方也望過來,兩人相視一笑,低下頭又各自忙去了。安靜而平淡的夜晚,就這樣在日常生活中持續著。而後鏡頭融出,彷彿這就是永恆。當時的我從來沒有想過,這樣的生活代表著什麼,又會走去哪裡,只覺得相愛以後,同居共享著一切,是如此的天經地義。

 

後來我真的有了一個男朋友。我們相愛,共度過許多浪漫與親密的時光,跟全天下的情侶一樣,我們會吵架也會冷戰,然後和好。我們在愛中學習,體驗了七情六慾,從關係往復中,更加認清自己的本性。最重要的一點,我們開始懂得,在過去愛情童話的幸福結局之後,故事該怎麼繼續下去。例如,最後嫁為人妻的那些公主們,就不曾透露,婚後是否也曾懷念過去只有自己的單身生活。對我而言,則開始嚮往一個專屬於自己的房間。

 

交往一段時間之後,關係趨於穩定,我房間開始壅塞著屬於他的一切:空氣中閃爍著他所看電視節目的光影,嘈雜聲音刺痛我耳膜;他電腦的電源線與網路線纏繞著我的椅子與脖子,牽他一髮而動我全身;他的聲音與呼吸突然變得沈疴而芒刺在背,他的東西散落在所有不該被佔據的空間,悶窒著我的呼吸。我真的還很愛他,但是相處卻變得如此不可忍受。在他連續好幾個週末都到我房間過夜之後,有一秒我突然腦袋一片空白,失控的對他說:「你可不可以消失在我房間三分鐘!」

 

他立即轉身離去,當晚沒有再回到房間。面對他離去後的空間,我開始思念他,並且知道愛還持續滋長著。但同樣的,當他離去之後,心上立即如釋重負地自在清爽,那感覺如此清楚,也讓我明白,其實我不如想像中那麼喜歡跟對方分享所有一切,包括我的空間、時間與生活。總是在愛中,我們才會更加看清楚自己的模樣,然而這種自我瞭解,總透過如此貼身肉搏,短兵相接後的傷痕累累隨之而來。

 

我們後來花了一點時間討論這個「失控」。我試著告訴他,我還愛他,但需要自己的空間,不想被全面佔有,也不要這麼靠近、黏膩的距離。當永遠的愛情成為現代人前仆後繼,畢生追求的一個夢想,這句「我需要自己的空間」,該有多麼不容易說出口,仿若一說出口,潔美無暇的愛情瓷像上就爬上了細紋,意味著關係好像到了盡頭。感謝我親愛的男友可以理解,他說:「我知道,你就像生鮮蔬果,嚴禁密封包裝,否則就會腐爛。」是的,我感謝他可以懂我,知道我真的還愛著他。從此,在這段關係中,我開始擁有了自己的房間。至此相愛11年,我們依然不同居,偶爾邀請對方到自己生活中造訪,而依然保有各自獨立的空間與生活。這不是分居,不是疏離,也不是有名無實或貌合神離,而是兩個「自己的房間」相隔卻又相通,聯繫著兩個獨立個體的一段愛情故事。

 

我們對於愛情的種種歌頌,往往陷入你濃我濃、常伴左右的想像,如「百年修得共枕眠」的俗諺,如「尋覓著被劈開另一半自己」的神話,好像愛情必然成就了兩塊拼圖的密切嵌合,但萬一我們願意日日牽手,卻不願夜夜共枕,或找到的另一半不是對襯的自己,這就不是愛情,這就不是一段感情關係了嗎?在城外單身自由與城內不自由的愛情圍城中,除了一番兩瞪眼的「攻城」與「出城」之外,有沒有其他可能的方向?

 

吳爾芙曾說過,女人若要寫作,一定要先有一筆自己的錢,以及專屬自己的房間。這句話原本是指,在面對男人的世界時,女人若要有自由意志與自主能力(如寫作),一定要經濟自主,以及一個專屬的空間,點出了在大結構中,對主體性的深切渴望。而挪來比喻現代人,面對愛情的巨大想像中,追求自由的渴望,竟也如此貼切。

 

一個人的獨立自主,往往從原生家庭中有了自己的房間開始:我的空間我來安排,我的作息我來調配。一旦戀愛成家,竟又與另一個人同床共枕,建立一個逐漸失去自我的生活。一段感情中為什麼不能各自擁有自己的房間,又同時享有相愛的可能?為什麼分房或分居不能是愛情的一種常態浪漫,而必然走向同居共枕一途?

 

帶著這樣的領悟,我逐漸可以看清楚當初的愛情憧憬,其實是場過份美麗的誤解。當時我剛從家裡搬出來。第一次有了自己的生活,自己的房間,自己的家。興奮的安排著家中的種種秩序與步調,而「男朋友」也成了家裡的某種擺設,被我獨斷霸道地塞進某個位置裡,按照我的步調過著我想要的生活,忘了他也是獨立的一個人。正如後來我在這場愛情中,一開始也忘了自己是獨立的一個人,而讓我男友逐步侵入我的生活,直到受不了為止。

 

愛情是一個人的慾望,關係卻是由兩個人共同建構而起,要兩個人同時存在才有意義。如果其中一個人在感情關係中失去了自己,那就不會是兩個人的關係,而只是另一個人自己的愛情罷了。感情中的自己,就從擁有自己的房間開始,別居兩處的愛情也可以很甜蜜,不必然是「發生了什麼事?」「你們還好嗎?」「你們要分手了嗎?」有時的同床異夢,又有何不可?更甚者,異地而居,異床而同夢,有時更見心有靈犀的情深意重阿!